杰瑞发布于2024-03-22
我从出生的第一天,便是绝症病患。我的骨髓没有造血功能,永远无药可救。当年的台湾还在日本统治之下,整个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全是日本人。我父母乞求这些日本医生来想尽办法救救我这可怜的小生命。
我活了过来,最高兴的是我妈和我外婆,但我许久许久都不认识她俩是谁。我妈和我外婆也十分错愕地不知道这苏醒过来的孩子到底是谁,因为,我变了另一个人,不但一点也没智障,没有低能,而且非常聪慧,与断气前的我,截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。我外婆和我妈认为原来的“我”已经死了,现在的“我”,是另一个人借我的尸体来还魂。我苏醒过来之后,竟然可以直接升上小学五年级,没有半点困难。本来,家人和老师都认为四年级以前是一片空白,如何能有办法应付高年级艰深的功课呢?然而,人算不如天算,我竟然读出开校以来的最高成绩,到了六年级还领了市长奖,考取一流名校,并囊括了好多个招生名校的状元。我所有的亲朋戚友,都人人心里有数,认为我不是人,我是附身的冤死鬼魂,对我都有点毛毛的。何况我每个月要定期输血,更印证了我这“死尸”本身真的没有造血能力,要靠“吸取”世间活人的血来维持生命。我这一生读了很多很多的书,但读得比一般人容易,这是一些教我功课的老师很不能理解的。其实,我自己也很奇怪,很多我从来没有学过,也没接触过的东西,我为什么会懂?像日文、韩文,我从来没学过,但我能读、能写、能说,跟自己的母语一样好。我上俄文时,俄国教授问我:“你是俄国人吗?”我摇摇头,而她听了也不相信地摇摇头,因为她觉得我的口音必是在莫斯科土生土长的华侨。我有一次在东京去拜访父执辈时,发觉每条街道都很熟悉,就像我当年到韩国光州公事访问时一样,我发觉我对四周的环境一点也不陌生,我和当地一些老人闲话家常时,他们也以为我是本地人。我想,我果真是借尸还魂的冤死鬼或僵尸吗?左邻右舍永远解不开这个谜,医生也解不开这个谜,即使我妈和我外婆也解不开这个谜。我问过不少大夫,是否可以帮我检测出我是真正的活人,还是一具有鬼魂附身的尸体而已?大夫说:“依据你的病情和病史,你应该是早就死了的人,但你为什么还存活在人世间呢?”我如果不是真正的活人,我为什么每天还得吃饭呢?以前,左邻右舍和亲朋戚友都嘲讽我们家缺德才会生出我这种废物来;但现在我长大成人了,也在学业上和事业上有了成就,他们又都说我不是我们家该有的那个孩子,而是另有其人来借尸还魂,与我们家根本无关!我活得好委屈唷!我从小到大,活得十分辛苦,也十分辛酸。但很多人都以为我活着没什么稀奇,因为他们认为我原本就不是活人,怎么会死呢?我这人只不过是一具被借来还魂的活动尸体罢了。我觉得判刑未必能遏止犯罪。死刑不是很重吗?但不怕死的,还是不怕死。只有爱,才有力量。现在当法官的敢大声说:“凡我所判过的,都没有人再犯!”吗?大多刚出来,便又进去了。我虽然只是打杂的,但我好想告诉您:三十多年来,我所爱的这些难兄难弟与苦姐苦妹重新踏入社会以后,连对我这打杂的,他们都从没有任何人丢过我的脸。圣经说:“你之所以为大,是因为你在神的眼里算为最小,你要做众人的奴仆。”佛经说:“欲为诸佛龙象,先做众生牛马。”又说:“忘失菩提心,修诸善法,是名魔业。”法官的心,是亲生妈妈的心。服刑不是被惩罚,而是还对方一个公道,也给自己良心一个公平的交代。用看别人的眼睛来看自己,并用看自己的眼睛来看对方。天主教的主祷文说:请庇佑我,请千万不要让我陷于我无法战胜的诱惑。